一枚小小邮票包罗万象,从山川地理到历史人物,从生肖属相到时事风云。邮票上的每一个画面,都可以见证一个时代。
与邮结缘
1997年,网络还没有进入平常百姓家。邮政信函是仅次于固定电话的通信方式。那时梁启升正在读小学,语文课上,老师教写信,大家仔仔细细地写下问候的话语,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再交由老师,统一寄给其他学校的同年级笔友。
梁启升开始注意起信封上的邮票,那样小,却拥有如此新鲜、丰富的图案。他回到家发现,装满邮票的集邮册,家里竟然有几十本。“那段时间,每天晚上做完作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叫父亲把集邮册拿给我看。”花鸟鱼虫、天文地理、历史人物、风土人情……方寸天地却浩如烟海,深深吸引着梁启升的目光。
从那时候开始,梁启升每周末都要缠着父亲“加班”——去父亲工作的地方沈阳邮政局玩,因为他要寻找好看的邮票,寄给无法见面的小伙伴。他依稀记得,邮政局的阿姨每次都会给他讲解邮票上的景致,长江三峡、泰姬陵、维多利亚港、金门大桥……他第一次通过邮票了解到自己身处地大物博的世界,想象自己未曾抵达的远方。
梁启升的父亲梁平今年71岁,退休前一直在沈阳市邮政局供职。他们父子和邮局、邮票结缘的种子,从梁平被分配到这里工作时,就已经深深种下了。
“如果你是沈阳人,就不可能不知道太原街邮局。红砖的墙体,白色的线脚和装饰带,绿铁皮平缓的坡屋顶……”梁平口中的太原街邮局指的是奉天邮便局旧址,一栋坐落在沈阳中山路上的红砖绿顶建筑。
1914年,日本侵略者在沈阳市中山路(当时称“昭德大街”)上,投资10万余元兴建奉天邮便局。伪满洲国成立之后,奉天客邮全部移交伪满奉天邮政管理局管理,奉天邮便局改为“奉天中央邮政局”,日伪邮政合二为一。1945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后,历时39年的沈阳日本客邮也随之结束。“听单位里的老同志讲,沈阳解放后,这座楼就被沈阳邮政局使用至今。虽然名称和归属时有更改,但它从建成之日起一直承担有关邮政的工作,称得上是沈阳的第一家邮局,也是沈阳邮政发展历史的见证。”
梁平说,自己的集邮之路其实是机缘巧合。“我的第一本集邮册是姑姑在当时沈阳太原街最大的商店联营公司给我买的,虽然买于我的软磨硬泡之下,但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本册子是干什么的,只是觉得很漂亮。”梁平后来才知道,那本集邮册是进口的,花了姑姑5元钱,“那时是1964年,姑姑刚参加工作,一个月的工资应该是30元钱。她自己是舍不得花这么多钱买这种东西的。邮册到手后,我如获至宝,白天看不够,晚上就放在枕头边陪着我。”
1964年,我国开始三线建设,梁平的父亲随沈阳一一二厂,现在的航空工业沈阳飞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前往贵州的三线厂。从此,梁平的父亲与家人开始了书信往来,梁平也有了邮票的新来源。“那时,几乎每周都有新邮票被我加进集邮册。父亲知道我集邮,偶尔也会把同事信封上的邮票攒下来一起邮寄给我。这样,我的集邮册里变得越来越‘胖’。”
另一件神奇的事是,梁平后来才发现,自己购买第一套邮票的场所竟是自己倾注半生的地方。“我记得特别清楚,15岁那年,我坐有轨电车从太清宫站上车,到太原街站下车,来到街北面一栋两层红砖绿铁皮屋顶的沈阳市邮电局集邮商店,用平时积攒的零花钱买了一套注销票。”梁平介绍,那时集邮集的都是注销票。通常注销票的价格是邮票面值的1/3左右。
每过一段时间,梁平攒够了零花钱就会去买注销票。“我会仔细盘算手中的钱,力求做到最佳搭配,最后再留5分钱回家的车费。有一次,我看到一套心仪已久的邮票,买了它就不够回家的车费钱,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买了,走了20多里路才到家。”
在消失 在增值
在梁平小时候,我国邮政统一使用深绿色,邮政人员着深绿色制服,邮递员被称为绿衣使者,骑着统一的绿色永久牌“二八”载重自行车,车架横杠上挎个绿色的帆布口袋,口袋里装有报纸、杂志、信件、包裹……
“小时候我常想,长大后一定要当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我看到的邮递员个个身怀绝技:要么就是不下车,只刹车就能递送邮件;要么就是单脚着地,不看邮包就能取出邮件,放在邮箱里;还有的邮递员能做到下车但是车不倒,放好邮件,再跳上车。”梁平说,邮递员就像一位远征的将军,让他好生羡慕。
如梁平所愿,他高中毕业后被分配到沈阳市邮政局太原街邮政支局工作。工作多年,让梁平最记忆深刻的,是改革开放后掀起的集邮热,“邮局的邮票窗口每天都挤满了人,要是赶上诸如生肖类的邮票发售,更是了不得,邮局里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在中国谈起集邮,有一张绕不过去的邮票。那就是1980年发行的庚申猴票。这是新中国发行的第一枚生肖邮票,也是它真正揭开了集邮热的大幕。猴票于1980年2月15日发行,全套一枚,以大红为底色。它创造了新中国邮票史上的升值奇迹——到2010年时,猴票市价约为5600元一枚,整版(80枚)市价已超过50万元。民间也因此流传着“一枚猴票一辆车,一版猴票一套房”的说法。虽然这些说法有些夸张,但足以说明猴票的珍贵与难得。在梁平送给梁启升的集邮册里,就静静地躺着一枚猴票。
“我记得那是刚过完年的一天,正碰上我值班,邮局新到了一批邮票,我一眼就相中了猴票,买了8张。后来写信用了几张,送给朋友几张,只剩这么一张,我就留作纪念了。”梁平笑着回忆说,要是早知道猴票这么值钱,他一定全都珍藏起来。
“收藏的邮票升值了,是意外收获。毕竟增长见识和邮票中厚重的历史感才是我最在乎的。”梁启升说,小小的邮票不仅能体现博大精深的世界,更是包罗万象的博物馆、容纳知识的百科全书,是一条获取知识的有效途径。
现在,梁平父子依然属于沈阳最活跃的集邮爱好者,只不过他们告别了往日开设在太原街邮局北门、中山公园中的邮票交易市场,改为线上挑选、付款,梁启升还成了沈阳集邮爱好者群的管理员。
如今,已过而立之年的梁启升也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准备带着儿子一起集邮。2024年春节前,一家人一起去太原街采购年货,路过太原街邮局门口,梁启升看到伫立的绿色邮筒,恍惚间,仿佛一下子被时光拉回至20年前。“我小时候,邮筒满大街随处可见,现在却成了屈指可数的稀罕物。”梁启升把目光投向父亲,看见父亲的眼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梁启升身旁的儿子似乎将这种情感接力,犹如梁启升小时候那般吵闹着:“爸爸,爸爸,能不能带我去这个大房子里看看啊?”
时代迅速发展,邮票正逐渐成为标志着“过去”的符号。2021年,冰岛官方邮政宣布停止发行邮票,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停止发行邮票的国家。可能有一天,邮票终将走向消失,但邮票带给梁平父子的对生活与世界的热爱会一直走下去。
就像梁启升所说:“当在淫雨霏霏或瑞雪漫漫、心灰意冷或春风得意之时,洗净双手坐在沙发上打开集邮册,拿起放大镜和宽口镊子细心欣赏自己所拥有的邮票,就会完全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心灵得到荡涤,潜移默化地接受它带给你的愉悦。那是一种怎样的收获呀!”
猴票是梁平收藏中最为珍贵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