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更要拼尽全力去爱

文|念念
2024-04-15

大悲大痛之下

2008年之前,廖智与普通女孩儿别无二致,有一颗热爱生活的青春之心。大学毕业后,廖智顺利成为绵阳市一个舞蹈培训机构的老师。不到23岁,她就已经和相爱的人结婚,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期待着未来平淡但美好的小幸福。

2008年5月12日,地震骤然撕裂了她的一切期待。当天,调休的廖智和婆婆一起在家陪女儿玩耍,面对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她们没能来得及作出反应,从三楼跌落。那一刻,一根钢筋从廖智的脚底板穿进小腿,三人一起被埋入废墟。尽管廖智在危急时刻拼命护在婆婆和女儿身上,但在如此狭小密闭的空间内,幼小的生命无法坚持,很快没了声息。10个小时之后,身侧的婆婆也停止了呼吸。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她能听到废墟上自己的父亲在一声声呼唤她,但面对眼前家人的死亡,廖智已经失去了求生意志,不想作出任何回应。

余震带来的危险不容小觑,廖智听到父亲因一次次余震摔倒在地,听到很多人劝阻,甚至埋怨父亲的声音,让他转移到安全区域。但年迈的老人没有停止脚步,固执地说:“要走你们走,下面埋的是我女儿,我不走!”父亲哀求般的呼唤,让廖智那枯死的心被重重扎了一下又一下,她不愿失去自己的女儿,父亲也一样。

求生的意志在那一刻被父爱重燃,廖智开始尝试发声配合救援。顺着微弱的回应,救援人员顺利找到了位置,将她被压在钢筋混凝土板下的右腿生生拔了出来。她在后来的一次采访中说:“那一刻我才知道,人真的是可以被痛死的。”被紧急送医后,因为要立即手术,而救援帐篷内条件有限,整个截肢手术是在半麻的情况下进行的。廖智看着自己右腿内侧的整片肌肤被渐渐割掉,大脑因疼痛一片空白。

手术后,她还未从失去女儿、失去双腿的伤痛中走出,丈夫便送来了一纸离婚协议。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丈夫的背叛,但过去的她害怕失去爱情,害怕让孩子失去完整的家庭。如今她一无所有,反倒平静地签了字。当真正的塌天大祸降临时,我们才会明白,这些来自身边人的伤害只是人生的毛毛雨。

跪着起舞

之后的几年,廖智在两种模式中来回切换。偶尔沉浸在至亲离去和双腿残疾的伤痛中不可自拔,偶尔又会不停告诫自己要勇敢地活下去。一次,第58届世界小姐组委会编导来探望廖智,看到廖智的恢复情况良好,便向她发出邀请,希望曾是舞蹈老师的廖智能够创作一支鼓舞灾区人民的舞蹈,鼓励大家重建家园。

廖智刚截肢不久,双腿的伤口和心灵的伤口都还在疼痛,别说是跳舞了,就连简单的运动都难以做到。但是她没有拒绝,决定努力一试。为了年幼离世的女儿,她也一定要活出生命的精彩,而不是缩在角落含着眼泪怨天尤人。

廖智从跪立的动作开始练习。她抓住病床两侧的栏杆,将身体支撑起来。但刚把手松开,身体就直接不受控制地往前扑,残肢端疼痛钻心。她颤抖着身体,浑身是汗,记不清是在多少次失败后,终于勉强跪了起来。

跪立成功之后,廖智开始了比之前辛苦一万倍的舞蹈训练。每一天,她都要在鼓上训练三个小时,长时间训练让她截肢伤口处的纱布被血水浸透。每到夜晚,母亲都会看着廖智的伤口痛哭,而医生则要为她割去伤口上的腐肉。好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辛苦练习,她完美出演独舞《鼓舞》。廖智跪立在大鼓上,激情洋溢地舞动,瘦弱的身姿充满力量,像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诗集《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中的一句诗:“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这支舞蹈让她一举成名。那一年,无数人认识了这个不向命运低头的舞者。

第二次生命

家乡慢慢恢复生机,廖智也开始重建自己的人生。她认真寻找与舞蹈相关的工作,也积极地到全国各地参加演出或者演讲,坚持用文字记录自己的蝶变,筹备出书。她想用自己的经历感染更多人,也想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为自己谋求一条出路。

有很多的无助和困难,但她都命令自己要笑着面对,笑着去找寻解决办法。就像在地震后,她是第一个坐着轮椅走出病房的人,也是少有的将微笑挂在脸上的受灾人员。因为她的乐观,她才有机会被慰问的编导关注,才会有机会获得表演的机会。廖智坚信,爱笑的人运气总是会更好些。

长时间的表演和训练让双腿再次受伤,她就坦然地接受截肢;装上的假肢太过笨拙,很多舞蹈动作无法做出,她就去上海寻找最好的假肢公司;穿戴假肢的过程痛苦,她告诉自己忍忍就过去了。她说:“我当时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不穿假肢,永远都坐轮椅,这样的生活很不方便,没有自由,但是可以远离痛苦;还有一个就是承受痛苦,享受自由。我选择自由。”

就是在这个不断遇到困难,再去化解困难的过程中,她先后在2011年被邀请参加了《舞林大会》,又在2013年参加了央视《舞出我人生》并获得亚军,知名度越来越高。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她遇到了现在的丈夫,一个毕业于美国名校的假肢工程师;还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感谢生命的美意》。她的生命正在废墟中一点点开花,而这芬芳,来自她对自己人生的一点点浇灌。“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吧,只要生命还在,我们就可以永不言弃,而命运,总是会在黑暗中给我们留一丝缝隙。

2014年,廖智和假肢工程师步入婚姻殿堂,生育了两个孩子。她的生活再次进入20多岁时她曾渴望的幸福状态,但她却不想像曾经那样选择再次甘于平淡。她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让她觉得,她有义务把这份对生命的爱意传递给更多人。如今的她活跃于自媒体平台,拥有百万粉丝,分享自己的日常,利用网络的力量,向更多失意的人传播她的坚强意志,帮助更多的残障人士。

2023年,廖智在武汉某图书馆演讲时,我在台下看到了笑容灿烂的她。演讲时,她穿戴着假肢全程站立,将故事娓娓道来。其实来到此的人大多已经了解她,但仍有很多人眼睛湿润。我想,看着廖智残缺身体中绽放的坚强力量,他们和我一样,心中对生活所有的迷茫、对未来不确定性的焦虑和对人生的抱怨都羞愧地化为虚无。

汪国真在诗里曾写道:“意志倒下的时候,生命也就不再屹立。你若有一个不屈的灵魂,脚下就会有一片坚实的土地。”廖智用她跌宕起伏的人生向我们展示了这句诗中蕴含的哲理。这世界有无数人,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会一帆风顺,每个生命也不会有绝对的公平。在生活里不要只看缺憾,追着阳光走,缺憾便会化为不可缺失的体验。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