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徐京坤,“海上珠峰”之巅终有了中国船长的名字。
截肢少年上帆船
1989年,徐京坤出生于山东的一个小山村,12岁时因为一场意外,左前臂被截肢,他的人生陷入迷惘。“少了一只手,还有腿呀。”医生一句话点醒了他。他在煤渣跑道上拼命奔跑,一路跑进省田径队。他也从乡亲们口中那个“废了的孩子”变成了“特能跑的娃儿”。
2006年,徐京坤入选中国残疾人帆船集训队。第一次接触帆船,置身辽阔的海面,他很享受。但从跑步转为水上运动,他要从零学起,包括游泳和学会用一只手完成帆船运动中的众多动作。每天早上,他都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你没有退路。”
两年的苦练,徐京坤作为开幕式旗手走进2008年北京残奥会青岛分会场,并在比赛中担任主帆手。就在他一腔热血想为下届残奥会的金牌努力时,却得到国家残疾人帆船队解散的消息。
回到家乡,徐京坤跟亲戚做起建材生意。他自学了英语,开始在网上关注航海世界的消息。当了解到国际上的各种航海比赛,还有不断刷新纪录的环球大赛时,他才知道原来航海和帆船运动不仅局限于奥运会,更是航海人的生活方式。“我要去环球航海。”做出决定的那一年,他19岁。
“你独臂,应付得了吗?”朋友们为他担心。他操心的却是船只在哪里,在哪儿训练,怎么生活……2012年,为了省钱,他“借宿”于医院大堂,花了9个月改造了一条25年船龄、龙骨断裂的报废帆船,取名为“梦想号”,为第一次单人环中国海航行做准备。“单人航海要掌握很多技能,包括使用和维修动力、引擎、机械、电子导航等设备,还要与赛事主办方、赞助商、媒体接洽,基本每天都要工作到凌晨两三点。”徐京坤说。
一踏上环中国海的征程,他便觉得一切都值了。他每天窝在狭小的船舱里,吃着盐水拌面,途中与七八米高的巨浪、逆风等恶劣天气接连博弈,最终圆满完成长达4600余公里的航行。
“船变成了我的手,变成了我的翅膀,变成了我的一身盔甲。”这次尝试给徐京坤增添了很大信心,推助他朝着环球航海的目标继续进发。
环球航海即为家
2015年,徐京坤卖掉住房,买了一艘二手船,报名参加法国单人横跨大西洋极限挑战赛。比赛要求不能使用任何电子导航和通信设备,只能靠原始的天文导航仪定位。整整一个月,他与世界失去了联系。
2017年,他带着妻子驾驶双体帆船,开始为期3年的环球航海,途经近50个国家和地区,行驶6.3万公里,四跨赤道。风雨自不用多说,他们遭遇的危险包括遇上海盗被猛追几十海里,误入巴拿马枪战暴动。因疫情一度被困囚禁过拿破仑的圣赫勒拿岛40多天,靠打鱼维持生活。途中也有美好时刻,几千只海豚一路相随的翩翩起舞,“像天使团一般壮观”。真正让他印象深刻和感动的是路上结识的航海人。他曾遇到一位参加过战争的外国士兵,“半个身子都没了”,仍在坚持环球航海。
“是时候了!”环球旅行之后,徐京坤目标直指旺代单人不间断环球帆船赛。这项被称为“海上珠穆朗玛”的航海赛,开赛35年来,全世界只有84人完赛,此前还没有中国人参加过。他想在世界单人极限航海的最高殿堂里刻下中国人的名字。
多年来,外国记者采访他时总会提到中国没有航海传统。徐京坤每次都会纠正:“中国有着悠久的航海传统和海洋文化,只是历史原因,在巅峰时期的明朝被封存了,如今我们新一代航海人正在唤醒这种文化。”
100天,攀上顶峰
2024年11月10日的启航仪式上,第一位完成旺代单人不间断环球帆船赛的美国船长Rich亲自为徐京坤掌舵,方便他跟两岸民众致意。组委会要求启航当天,船长要装扮一番。徐京坤特意准备了明制汉服——向中国第一个大航海时代致敬。
现场涌入40多万观众,人多得一眼望不到边。有外国观众举着“干得好,XU”“一路顺风”的中文标语,有人用力挥舞着五星红旗,还有好些人一起大声喊着徐京坤的名字,让他瞬间有了主场的感觉。他站在船头,极力控制着情绪,泪水还是不受控地流了下来。为期3个多月、航程超过4.8万公里的“海上珠穆朗玛之旅”,就此开启。
他每日在视频号上分享自己的航海生活。一场时速约110公里的暴风袭来,有的赛友退赛了,有的赛友靠岸修船……凭借多年的经验和高超的技能,徐京坤成功躲过了大风。行至好望角时,壮观的海上日出让天空无比绚丽,那种美令人难忘。在进入印度洋之前,徐京坤偶遇一艘来自山东的渔船,亲切的乡音给了他温暖和感动。
徐京坤随船带了一台20公斤重的ARGO海洋观测浮标机器人。行船第19天,徐京坤减慢船速,在船尾缓缓将浮标丢入水中。浮标将持续工作8年,将采集到的温度、盐度、压力等数据通过卫星传输至系统,供全球学者免费调用。法国一所小学的学生是协助徐京坤制作浮标的伙伴,他们特意在浮标上贴上了“一帆风顺”的中文标签。法国导演还围绕徐京坤与浮标的故事拍摄了纪录片,将于2025年上映,让更多人了解离岸水手与海洋科学观测的故事。
一个人的远航是孤独又单调的,调帆、调船、研究天气,安全检查、吃饭、睡觉,周而复始。他坦言十分辛苦且枯燥,每天的日升日落、霞光月影,不时拜访的海鸟和飞鱼,成了穿插在这些辛苦与枯燥中的惊喜。
这段环球航程早已不是徐京坤一个人的旅程,比赛官网上每天有几百万人围观赛程。法国马赛的老师和全班28个学生不约而同地选他为“最爱船长”,每天重要的课前活动就是更新他的赛况。一位瑞士父亲带着儿子发来祝福,为了留言还特别学了几句中文。一个网友给他写了一封长信:“感谢您的旅程不断激励着他人,您的决心将为很多人的未来点亮光芒。”
2025年2月18日,徐京坤驾船驶入法国旺代省莱萨布勒—多洛讷港,跨过2024—2025旺代单人不间断环球帆船赛的终点线,以99天19小时6分钟11秒的成绩,成为该赛事历史上第100位完赛的船长和首位完赛的中国船长。